“你与你父亲是串通好的吧!假借晚宴下嫁于我,趁我不注意伪造证据,将罪名坐实于我,又串通文武百官威逼皇兄!真正谋反的,是你们啊!皇兄怎会不知!他日为安慰我在天之灵,定会血刃你们这帮乱臣贼子!”
月寒熙激动得一通乱骂,刀锋晃动之间,她的表皮已破,渗出细微的鲜血。
“若杀了我,能解你心头之恨,那就来吧。”
凤汐闭上双眼,长如蒲扇的睫毛清颤,为那雪白的肌肤上投下两片阴影。
月寒熙将手中长刀高高举起,但震颤不已。
禁卫军围上前来,数百只长茅对准他的背,狠狠刺去。
长茅没入肌理的声音,如万只白蚁,噬咬着凤汐的血肉之躯。
意料之中的疼痛感始终未袭来,脖颈上的寒意消失了,她睁开眼,月寒熙还伫立在她身前,嘴角淌出汩汩鲜血,长刀始终举起,未重重落下。
月寒熙始终睁大眼睛,想将她的面容永远刻画在心上。
他的瞳仁里倒映出凤汐悲痛欲绝的身影,眼皮如灌了铅般沉重,但始终硬撑着未曾放下。
凤汐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,心里某处最柔软的地方在隐隐作痛。
“我恨你!”
他附在她耳畔,如斯说。
“凤汐是真心喜欢你的,愿来世你们不再相遇,不再做一对苦命鸳鸯。”她极力稳住自己,给了月寒熙最后的一个,他期待已久的拥抱。
月寒熙听到这句奇奇怪怪的话语,带着疑问,从此长眠。
有些事情,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,伤了他人,也伤了自己。
现在的凤汐,从未喜欢过月寒熙,但在他带着恨意也不愿伤害凤汐的时候,她真的感动了,开始喜欢这个傻乎乎的小王爷。
似乎想起了什么,头又开始痛起来。
是的,她想起来了,前世的凤汐,与月寒熙的那些点点滴滴。
禁卫军,皇上的贴身太监,血,全消失了,她身边出现的,是朦朦胧胧的客栈。
约莫十岁的小将军将头盔往桌上一砸,那木桌立刻四分五裂,客人都被吓跑了。
“小二,给我来桌你们店里最贵的菜,要我从来没吃过的。”
老板娘亲自将招牌菜摆满了圆桌,每盘菜都用镇店之宝双龙戏珠玉盘精心盛放,小将军眼睛都不眨一下,挥手间玉盘摔个粉碎,招牌菜沦为猪食。
店小二战战兢兢排成一排,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却冒出头来,不屑一顾道:“小屁孩,真以为自己吃遍天下美食,姐姐我吃的盐比你摔过的盘还多。打赌吗,有一门,你绝对没吃过!”
“你输了,给我洗澡!”小将军耀武扬威。
“你输了,给我把拍碎的桌子按原来的样子糊上,不差分毫!”女娃来势汹汹。
两人的明争暗斗,就在一碗粥被端上来时,拉开帷幕。
是用最简朴的木碗盛着,没有玉匙,粥里放着的不知是什么东西。
老板娘气的晕过去,那不是普通人家喝的盐菜拌白米粥吗。
小将军赌气喝了满口,却在咽下第一口时呆住了,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。
“吃厌了鸡鸭鱼肉,就跑来撒野,还真当自己有几分富贵就欺负人呐!”女娃一个爆栗就敲在他脱了头盔的头顶上,疼得他龇牙咧嘴。
“喂,喝粥的,输了就乖乖去给我糊桌子,呐,浆糊在柜里,自己去翻。”
于是小将军端了比他头还大的陶罐,挽起袖子就开糊。
“喂,糊桌子的,去给姐姐倒杯水来,要刚烧过的,加十六块冰冷却,用你衣服包着,要一滴不撒。”
于是小将军屁颠屁颠生火烧水,衣服裹茶,总在快递给女娃的时候漏完了,又屁颠屁颠回去重做,汗珠将被火熏黑的小白脸糊成花脸。
“喂,花脸的,去给姐姐扫地去。三层楼,扫完用水冲洗一遍,每个缝,都得用指甲抠干净!”
于是小将军二话不说立马抢过小二手里扫把,又撅着圆滚滚的屁股趴在地上抠缝隙。
女娃翘着二郎腿,在众人如见千年老妖精的眼光中,神采飞扬地指挥小将军干这干那,颇有几分久经沙场指点江山的气势。
小将军偷偷瞄了那女娃几眼,越发觉得她简直是天仙下凡。
眼珠宛若养在玉盘里的黑珍珠,回眸间眼神灵动,肤白胜雪,大气的样子,全然不似寻常家小女儿那般扭扭捏捏。
女娃百无聊赖地玩弄着长发,见夕阳快落山了,才懒洋洋开口道:“行了,回去吧。”
“可否……问问你姓名?”小将军已气势全无,如钻进狗熊窝的小白兔一样。
“好吃懒做,恃强凌弱,酒囊饭袋,我的名字,也是你能随便问的?”女娃一个凌厉眼神扫过去,小将军立马缩了头,往外走去。
于是老板娘幽幽醒过来时,看到的是垂头丧气的小将军正在离开,而凤汐则在桌上蹭来蹭去优哉游哉。
“你是拿什么制住他的?”老板娘一副见了鬼的模样。
凤汐歪着脑袋看向那个小将军,笑了笑,道:“吃惯了荤腥的人,偶尔换换口味,尝尝贫苦人家的生活,也不错哦。”
“小胖子,我叫凤汐,你蛮可爱的嘛。”
小将军回头,咬牙切齿,刚想回一句我不叫小胖子,却看见凤汐摇头晃脑,咧嘴微笑,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,阳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辉。
他傻站在那里,静静地看着她的微笑,只感觉四周野草在疯长,心脏在狂跳。
从此有个叫月寒熙的小将军心里,住了个叫凤汐的小女娃,一住,就是十年漫长的光阴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