贰
眼见天色向晚，一个五十多岁的酱衫妇人，只身碎步，正沿着山路小径，于两排柳枝之间，登上丘子山。这条山路走了不下十年，她知山路蜿蜒崎岖，但林中绝无野禽猛兽，神疲力衰不假，全无凶险也是真，当下心无顾忌，步伐灵便紧凑而起。然今朝不同往昔，禽兽无情人有情，人若发起兽性，却岂是禽兽所能比拟？
柳付氏又行一刻脚程，略仰首，便见此刻天幕湛紫，如入汪洋之底，放眼而望，稀星淡月，苍穹西尽，西沉斜阳残留一抹迟暮余辉，染得周边云霞一晕绯红，一瞥之间，如张开红布泼上稠墨，那仅存一角的艳光正被蔓延吞噬。
要说这事也真奇怪，柳付氏按每日常理行路上山，却见有一条宽窄适中的上山小径，今日中午下山时还不曾发现，此刻却如早就修好一般，显于眼底，柳付氏踏上此路，心神为之一荡，臂挽篮中饭菜余温渐凉，偏逢天降捷径，却就在此时，远处一声嘶喊隐隐传来，而后接连而至，震彻山林，仿佛女性的喊叫，撕心裂肺一般，柳付氏不容多想，循声便向遁入林中，只听阵阵哭喊声势愈大，远远地，便见一大肚孕妇衣衫破烂栖身靠在一块烂木上，双腿廓然大敞，两只手死死捂在浑圆的肚子上，额上汗珠滚滚而下汇流全身，湿透衣衫。她放下篮子，抢将过去，急切询问道：“你家里人呢？不能生在这。”只是此言却并未换回眼前这孕妇只言片语的回应，只见她声嘶力竭的声声嚎叫着，伴着隆起腹尖阵阵蠕动，陡然间腹中胎儿呼之欲出。柳付氏看在眼里莫可奈何，她虽有三次生产经历，但却不懂接生。自然目下不知怎生办理。心下一横，提起篮子奔出树林，一颗悬心欲跳而出，心神凌乱。心想，这人既是个野人，无人料理，我也不懂这接生之事，如若插手必将乱中舔错，反倒贻误了她和腹中胎儿。当前唯独上山带二儿子前来一看，兴许还有一丝挽救之机。心摇之间忽见眼前一团黑影倏然而来，一震之下正被这团事物撞翻在地，篮中菜肴尽脱而出，散落一地。待老人回过神来，恍惚中只见一披头散发形似野人的汉子，趴在地上啃食着遍地食物，柳付氏登时明了，此人和那林中孕妇衣着、气质相仿，必有关联，顾不上腰酸脑荡，起身上前，说道：“小伙子，前边林子里有个待产的夫人，她就要生啦！你去看看吧。”
疯汉一听此言，霍地跳起，但却仿佛听不懂柳付氏的话一般，一口四川话疯野似的叫嚷道：“还有球吃，铲铲给我撒，给我撒！”柳付氏被他双手贯力，狂摇双肩，身体几欲零散，一时惊得呆若木鸡，痴张着嘴、面无表情转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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